【蒙克蒙】愚者先生的杂物堆
又名 蒙蒙的奇妙冒险
又又名 关于在源堡意外邂逅幼年愚者这档子事
原著向口胡后日谈,he,1w2,有奇怪的年龄操作,存在剧透,一发完
1
静谧的午后,普利兹港,某个独栋居所。
屋门打开,一个黑发黑眼的宽额头年轻人走了出来。他嘴角噙着微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最近贝克兰德流行的曲目。
他径直走向门口的信报箱,取出一沓报纸信件,随之像注意到什么似的朝身后望去。
房屋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低笑,接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也许我该祝贺你找到了新的看门人,”阿蒙悠闲地晃了晃手中的信件,“但看你的样子离成为红祭司还有一段距离。什么时候你才能吞掉那个魔女?”
“红天使”梅迪奇闻言嗤笑:
“作为五纪以来存活时间最短的序列0,小乌鸦,你该多品品'急躁者难成事'这句话。”
阿蒙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如果你是来比谁混得惨,那找错人了,至少我没把命给赔掉。”祂耸了耸肩,似乎不再打算理会这位不速之客。
“我刚找傻蛇去确认了主的状态,来看你只是顺便。”阿蒙方才的反应让梅迪奇很满意,“主说你这几年都在星空寻找勇气和牺牲?真的假的,那场败仗你把脑子也一并输掉了?”
阿蒙停住了迈向屋内的脚步。
“那里很有趣,我是说——如果你想尝试一下怀孕的感觉,我不介意带你去看看,你也可以问问索伦和艾因霍恩是否感兴趣。”
闻言,梅迪奇两颊各自裂开了一张血淋淋的嘴巴,其中一个大声说:
“祂在转移话题。”
“别插嘴,我当然知道。”梅迪奇啧了一声,“所以这是真的?祂给你的刺激真有这么大,以至于你想——做个人?”
说到最后的时候,祂丝毫没掩饰脸上的嘲笑。
“和他没关系。”阿蒙迅速否认,祂捏了捏右眼眶,似乎有些不满:
“星空确实充满刺激,无论是危险性还是诡异程度都超乎想象……但我不确定那里有这些东西。”
听见这句话,梅迪奇笑得更开心了。
“再口渴的时候,也不该专程去沙漠找水喝。”
“小乌鸦,这道理你真的不明白吗?“
阿蒙怔了一下,笑着摇头:
“我已经放弃。“
“但我在拜亚姆见到了你的分身。”
“……”
梅迪奇摊了摊手:“看吧,你也没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冥顽不化,你知道该找谁要答案。”
“…你原来可没这么多管闲事。”
“此一时彼一时,你之前也未必会听我讲,非要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个人情。”梅迪奇还想说点什么挖苦,右边的嘴抢过了话头:
“'要不是主的授意,我才懒得管你这个失足儿童'——祂刚刚心里是这么想的。”
“说了别插嘴,还有,别总装成一副真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样子。”
梅迪奇恼怒地夺回主导权,小声嘀咕两句,抬头发现门口的阿蒙像是静止了一般。
见好就收吧,再逗下去指不定回头怎么捉弄我。梅迪奇撇撇嘴,没忘记面前站着的依旧是一位性格顽劣的时之虫,以及旅法师。
“你说的有些道理。”
思绪被阿蒙突然的开口打断,祂又看见了那副千年未变的悠然笑脸:
“既然他已经初步苏醒,且没有变成祂,或许我真该去会一会。”
祂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单片眼镜,将它戴在右眼位置。
如果有皮肤的话,见到这幕的梅迪奇现在浑身的毛孔已经炸开了。
不,不可能,这怎么还会在祂那里?难不成祂——
“唉,放轻松,这只是个高级定制品。”
阿蒙收起眼镜,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2
阿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介意那次失败。
祂活了太久,见过太多权谋得失,自己也常参与其中。
祂是天生的欺诈师,别人想五步的时候祂能想十步,谋略于祂是工具,更是乐趣。
也正因如此,祂不觉得棋差一着算什么大事——赢很有趣,输也很有趣,这意味着对手想出了更妙的主意,祂会充满好奇。
唯有源堡里那一战,明明祂的计划更胜一筹,也抢占了先机,祂却输了。输去了几乎所有,一败涂地。
祂也曾不甘心地复盘,尝试找出自己的胜机。但只要祂把对方逼入绝境,赌命环节便会避无可避地开启,结局只会是祂输,或者没人赢。
阿蒙不能理解。
如果说此前的败绩都能归结于自己不够高明,这一次仿佛就在宣告祂与那个人之间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祂缺少那份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孤注一掷。
回到屋中,阿蒙粗略地读了读报纸以及分身寄回来的信。失去晋升的动力,分身们也变得漫无目的起来,写的多是些琐碎的见闻:哪里哪里好玩,什么什么好吃。
【拜亚姆的愚者教堂结束了扩建翻修。】
看见这句话,阿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祂站起身,随意往虚空中走了一步。
油画般的色彩显现又褪去,祂已经站在“慷慨之城”拜亚姆某个不知名的街道角落。
阿蒙没有直接旅行到教堂门口,反而选择慢悠悠地步行前去,顺便问街边摆摊的半巨人买了一只瓜达尔。
这里比祂上次来的时候显得更富饶。忙碌来去的本地人、装束各异的外乡人,偶有混杂巨人口音的弗萨克语充斥耳畔,让前段时间一直待在星空的祂感到一丝新鲜。
依旧能见到愚者教会的传教士,不过人员组成显然丰富了不少,不再只有身高两米有余的傻大个。
阿蒙驻足听了一会,听到圣典中已经修改的“时天使”部分忍不住一阵乐,在传教士责怪的目光里抹去溅到嘴角的果汁,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去,目的地却直指愚者教堂。
翻新后的教堂显得壮观了许多,但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厚重与神秘。祂敲过的那口钟也好好地挂在高处。
多半是被信徒当成什么神迹了,不然以他的谨慎,不会允许自己碰过的东西还大摇大摆地放在这里。阿蒙揣测着对方的想法,这并不妨碍祂因此感到愉快。
这位愚者曾经最可怕的敌人两手揣兜,大摇大摆地晃进了对方在现实世界的大本营。
祂坐到教堂的最后排,安静聆听牧师的弥撒。
阿蒙能感知到诡秘对此处的庇佑。这股与自己同源的雾气因聚合的倾向淡淡笼罩在祂的周身,没有恶意,只是彰显自身的存在。
阿蒙借此确认了一些事。祂模仿那些虔诚的信徒,双手相握,笑容明显地一字一句念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请教导我,何为勇气,何为牺牲……”
念到最后,祂的笑容逐渐淡去,流露出一丝生疏和困惑:
“以及……何为爱。”
3
话音落地,阿蒙眼前的灰白雾气骤然浓郁起来,四面八方涌来的深红色潮水将祂淹没。
回过神的时候,祂已处在那个巍峨的古老宫殿中,面前是巨大的青铜长桌。
灰雾在脚下流淌,安静地笼罩整个世界,阿蒙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祂早为自己挑衅般的行为假设了多种结局,却从未想过这一个。
源堡。祂曾机关算尽想侵入的地方,祂和愚者矛盾的核心,现在却仅是念了一句尊名,就被随随便便地放了进来。
有意思。阿蒙把目光投向高处又收回,祂多少能猜到愚者的位置,但并不急着去寻找。既然他没有立刻出手排除自己,那便说明祂的存在是被允许的。
祂仔细打量四周,发觉自己所站的正是曾坐过的那张高背椅的前方。长桌上首毫无疑问没有人,再往远处,似有很多东西被层叠的灰雾遮盖。
阿蒙伸手窃取距离,迈步走到那堆东西前。墨黑的眼睛认真打量着面前的一切,接着祂笑了出来,笑得很开心。
远看似乎不成气候,近看却发现只是冰山一角——占有巨大的面积,由灰雾阻隔分类,有的堆叠极高,有的铺陈绵延至远方,这是独属于愚者先生的杂物堆。
阿蒙轻快地跃过面前的皮箱和上面堆积的非凡物品,置身于这座比罗塞尔展还琳琅满目的博物馆内,兴奋得像是闯入玩具商店的孩子。
祂很少对谁保持长久的兴趣,愚者则是个例外。他们相似的地方太多,相左之处又是那么的不同,自认识以来惊喜混着亲切感从未停止,诱惑祂改变了不少计划,只为多享受一会和他的对局。
作为偷盗者途径的天使,祂也拥有数量惊人的收集品,虽然很大一部分都随着唯一性的易主而丧佚,但剩下那些同样十分可观,此时不免起了点胜负心。
阿蒙拿起一根镶嵌宝石的黑色手杖评估了阵,又忍不住好奇打开了旁边的铁质卷烟盒,失望地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祂往深处走了几步,中途险些被地上的无线电收报机绊倒,没用过这东西的祂自然蹲在原地饶有兴趣地摆弄了一会儿。
灰雾相当浓密的一处,整整齐齐放着几张地契、房产证明与投资合同书,一沓纸币压在上面,有金镑,也有小额的苏勒,边上是零碎的几便士。
阿蒙对钱没什么兴趣,祂的目光很快被另一幕景象吸引:
这是一个灰雾具象而成的大型剧场,每个观众席都镶刻着一个人名,绝大多数的座位都空着。零星几个位置坐着秘偶,他们双目紧闭,面庞平静,仿佛刚刚睡去。
看来不是所有的高序列占卜家都喜欢把人挂起来。祂点点头,似是赞赏。
脚步不停,祂路过一袋宝石,两箱叠得整齐的换洗衣物,一个齿轮轴承外露的奇怪机器,一大堆颜色各异的蘑菇。有些东西祂见过也了解,有些则超出了认知,即使摆弄了也不能明白它们的价值。
阿蒙站在了几排巨大的书架前。
“居然还有图书馆。”祂兴致勃勃地打量面前的景色,手上不知何时便多了一本书:
《女士审美》杂志。
阿蒙:“……”
祂带着恶趣味的笑容随手翻了翻,又“窃取”来一本,这次是《煤气壁灯、瓦斯计费器和各种家庭机械修理手册》。
多半和秘偶剧场一样是晋升仪式的需要。阿蒙大概确认了想法,再次抬手,这次祂“窃取”的是藏在书架最深处的一本。
这本手抄书十分厚实,装帧虽然质朴但足见用心,祂看了看封面上的字:
《愚者圣典》。
“这是第一版?”阿蒙认真读了起来,没看几篇就笑得直不起腰,以至于半个人都靠在书架上。
难怪藏这么深,大概他自己都不想再看见吧。
阿蒙总是爱笑。笑是祂生活信条的诠释,是祂“疯子”外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祂以笑来宣告自己的游刃有余。但想来最近真能发自内心笑出声的场合,有一个算一个都和这位愚者有关。
这趟算是不虚此行。阿蒙把书放了回去,刚又拿了几本准备读一读,四周灰雾忽然旋转蒸腾着将祂包裹了起来。
没有灵性示警,来者似乎恶意不强,但显然比祂位格更高。阿蒙不算太慌张,边缓步倒退边尝试能否靠自主意识离开源堡。
祂失败了。手上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一副构造奇特的金属环,两个金属环之间有钢链连接,像是某种镣铐。
退路被封多少带来了点不安,尚未从败北阴影中脱离的阿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但祂又实在是对现状有些好奇。
“你是谁?”脆生生的嗓音。
遮挡视线的灰雾终于淡去,阿蒙看清了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高位格生物——一个服饰奇怪、身高一米出头的黑发男孩。
他戒备地站在两米开外,半个身子躲在书架后,驱使灰雾的手高高抬着,一双眼睛眨巴着打量这位不速之客。
阿蒙瞬间理解了情况。祂捏捏右眼眶(这个动作因手上的金属环而有些费劲),冲他促狭地翘了翘嘴角:
“你猜?”
男孩竟认真思考起来,把祂从头到脚视察了一遍,最终目光停在祂怀里的书上。
“我知道了!你是小偷!偷书贼!”
面对男孩激动的指控,阿蒙上翘的嘴角更加明显:
“恭喜你,猜对了。”
4
源堡,某个舒适的角落。
“你不打算把它们带走吗?”男孩指着地上那一摞“抢救”回来的书,颇为诧异地问道。
“外面随处可见的东西,带走做什么?”
阿蒙随口答道。祂正没什么形象地席地而坐,周围环绕着束缚行动的灰雾,手上还挂着那个被男孩称作“手铐”的金属玩意儿。
简而言之,祂被“抓捕归案”了,审问地点是男孩的睡袋旁边。
“那,那,那你就不是小偷啊,你干嘛非说你是。”男孩越说声音越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没偷书,不代表没偷过别的。”阿蒙刚说完就意识到男孩投向自己衣物的目光,鬼使神差地补充道:“不过现在确实什么都没偷。”
“呃,那不就得了。总之偷东西是不对的,要是不在这里,我就喊警察了。”
男孩收回目光,打了个响指,灰雾连带手铐一并消失了。
“刚才那个金属环是什么?”
“警察抓小偷用的,你不知道吗?”男孩有些诧异,但很快释然,“那几个哥哥姐姐也有很多东西不知道……算了。”
阿蒙活动活动手腕,盯着男孩说话时陌生的口型。
自打一开始祂就发现男孩的话语不同于祂所见过的一切语言。读音也很奇怪,不过非常类似于祂模仿过的,愚者进入源堡时所念的咒文。但两人竟能毫无障碍的交流,这多半是利用源堡施加的影响。
祂毫不怀疑这名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就是愚者——至少是他的一部分。祂识人从来不靠外表,如同祂叫人从不拘泥名讳,男孩在照面时就给祂灵性上的亲切感,这种感觉甚至比神战时还来的强烈。
毕竟那时的他已经承受着相当严重的天尊精神烙印……想归想,祂还是问道:
“我认识这里的主人,但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是谁……”这个问题似乎让男孩很困扰,他挠挠头,嘟哝了两句:
“我其实也想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哥哥告诉我,我就是他,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他。但我就是我,我是周明瑞啊……”
这似乎是愚者幼年的意识,有着比较强烈的自我认知。他分离出这部分意志管理源堡,本体苏醒是遇到了问题,还是即将进入尾声?阿蒙猜测着。
“你呆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多月吧。”男孩扁扁嘴。
“那一定无聊死了。想去外面玩吗?”祂坏心眼地撺掇道。
“想!”男孩眼睛一亮,但很快暗下来,“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
“我不在的话,哥哥会出事的。需要帮忙的大家也会找不到人,另外那些哥哥姐姐也没法开会了,我不能去。”
阿蒙一时间没有回话。
祂本想再讲讲外界有趣的见闻,等到彻底激起男孩的好奇心再宣布“抱歉,我带不走你”,心情的大起大落足够弄哭一个小孩。
但男孩却自己掐灭了希望,而且不是“我不想”,是“因为他们,我不能”。
“为什么要管他们?你要是想走,没人会逼你留下。你只要做你喜欢的事就可以了。”
祂听见自己执拗地劝说着,仿佛在和什么怄气。
幼年的周明瑞沉思了一会,认真解释道:
“因为他们都相信哥哥。相信哥哥那就是相信我,我不能因为自己开心就丢下他们,大家会失望的。”
他又想了想,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跑去拿来一块蛋糕递给阿蒙。
“这是一个姐姐带给我的,还有一些好玩的东西。你看,他们都是好人。”
“……”
阿蒙愣愣地看着这块造型精致的奶油蛋糕,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
迎着男孩探究的眼神,阿蒙挖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
“我叫阿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进来,但既然没弄清楚,就暂时不打算离开。很高兴见到你,愚者……小先生?”
“我不叫这个。”男孩似乎对新称呼很不满意,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错,“你是说,愿意留下来陪我?”
“嗯。”
“真的吗!天天一个人呆着只能和自己说话,我都快疯掉了。”
认为自己交到“新朋友”的男孩咧出笑容,抓着阿蒙的衣角絮叨个不停,讲他无聊到让秘偶陪自己打牌,尝试具现游戏机却完全不能使用云云。阿蒙专注地听着,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最后男孩把牌找了过来,教祂玩起了“我们那个世界”的游戏。
5
“是我赢了。”
阿蒙甩掉手上最后一叠牌,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满面苦色的男孩。
“……你学的也太快了吧!”
小周明瑞不甘心地叫着。他占着自己扑克老手的优势已经换了好几种玩法,每回阿蒙都上手生疏,却玩上几次就能摸到赢牌的套路,运气也不差,这么玩下去根本找不回自己的场子。
“愿赌服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阿蒙笑了笑。这是男孩教祂的赌注方式,诚实回答、按要求做事二选一,非常有意思。
“嗯……大冒险吧。”男孩硬着头皮选了一个。
“源堡的权限借我一会。”
“这不行。哥哥说了只能我自己用。”
“那把愚者叫出来,我要找他说话。”
“也不行。打扰哥哥睡觉会出事的。”
“告诉我怎么去找他总可以了吧?”
“……不行。而且这不是真心话吗?”
“这样啊,太遗憾了。”阿蒙语气很失落,虽然脸上完全看不出这一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么能耍赖,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做什么了。”
“明明是你的要求太过分了!”男孩辩解道,他逐渐有些搞不明白这位来客和未来那个自己的关系。
如果是朋友,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损的那种。他咬牙想着。
但一直这么拒绝他也过意不去,本来就只是玩游戏,太认真反而会闹僵。他看着故作苦恼的阿蒙,打量着祂蓬松的卷发、同样黑色的眼眸,突然灵光一闪。
“不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能做。那这样吧,我送你一个礼物,把这个要求抵消掉。”
他爬到阿蒙身边,伸手覆盖在祂的右眼眶上。阿蒙配合地闭上眼睛,只觉得脸颊有些痒。
“好了。”
男孩退远了些,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面前这位黑发青年睁开眼睛,颇有些诧异地伸手抚摸鼻梁,以及上面架着的那副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
“怎么样?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脸上少了点什么,现在终于想明白了。”男孩夸夸其谈,“你额头偏宽,脸颊偏瘦,戴这种眼镜就会比原来更好看,这是有本讲饰品搭配的书里说的……”
阿蒙边听着他的絮叨,边用指尖感受着熟悉的轮廓。失去与生俱来的唯一性后祂是如此的不习惯,这种缺失感甚至没法靠普通的眼镜来填补。但现在祂却有种回到了神战以前的错觉。
“呃,不过,我只能在这里具象出它来,你出去以后应该就没有了……”
细想了想,男孩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种空头支票一样的礼物和不给也没什么差别。
“没关系,足够了。”阿蒙勾了勾嘴角,神情难辨。
祂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才算合适,祂甚至不能好好为现在自己的感受命名。
这就是所谓“接受善意”的感觉吗?
阿蒙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个遥远到连神话生物都难以清晰回忆的时间,祂最为无忧无虑的时间。
梅迪奇烧了祂的头发,祂记着这份仇连着捉弄了对方一百多年。白天,祂和亚当结伴四处探险;夜里,祂也曾缠着父亲要听睡前故事……
愤怒、快乐、幸福。现在想来,都是很纯粹的情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珍惜的变成无关紧要,曾经敏感的逐渐陷入麻木,只有阴谋与欺诈能带给祂足够刺激?
祂望着男孩柔软的发旋,竟有伸手摸一摸的冲动。
但没等祂下定决心,小周明瑞便爬回去洗牌了。
他们又开了一局。这把阿蒙打得心不在焉,毫无悬念败北。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阿蒙沉吟了半秒:“真心话。”
原本摩拳擦掌想罚祂倒立吃蛋糕的男孩愣住了,这是阿蒙第一次选择真心话。
真心话其实是个很自由心证的东西。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撒个谎别人也未必知道,比起说什么就得做什么的大冒险其实简单了不是一星半点。
阿蒙在这方面却显得莫名有契约精神。我不想说,那就不选,反正祂没什么天使包袱,做起搞笑挑战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整蛊计划中道崩殂的男孩也不失落,他正好有一堆好奇的东西想问:
“那你可以告诉我,长大以后的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克莱恩给他留了不少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但多半在强调责任,关于自己的描述很少。唐突接管源堡的他,孤独之余更多的其实是迷茫。
“……”阿蒙又诧异又好笑,“你确定要问我?”
“如果你没有来,我也打算去问开会的哥哥姐姐的。”全然不知面前人身份的小周明瑞神情严肃,“有种直觉告诉我,你很了解他。”
听到这句话,阿蒙笑得更开心了。直到男孩憋不住想伸手锤祂,祂才正色说道:
“他把我杀了。”
“——?!”
没等男孩发出疑问,祂便不紧不慢地接道:
“我也害他死过不止一回,应该算扯平。”
这算什么扯平……小周明瑞大张着嘴久久不能合拢,说实在的他有些后悔。
“坦白来讲,他很有趣,只是伪装太多、藏得太深,显得有些阴沉。如果他能像你现在这么直白,一定会更有意思。”
“但看见了你,我似乎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经常想起他跟我说过的一句话:'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我当时以为他是疯得厉害才做出那种选择……”
阿蒙久久没有续上下一句,逼得男孩催促道:
“那现在呢?”
“现在我想通了。”阿蒙抚掌微笑,“他是真的很讨厌我。”
小周明瑞:“……”
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它不香吗!
没等开口吐槽,他突然浑身过电般的战栗起来。
源堡出现了异动,自己的权柄正被分割,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在这里醒来了。
6
“出事了。”
男孩脸色霎时间苍白,他望向高处,那里原本平静流淌的灰雾已然卷起了惊涛怒浪,模糊的光漏出来,似乎那里打开了一扇门。
阿蒙活动起因位格压制而变得僵硬的身躯,推了推单片眼镜,依旧保持着微笑。
“他看起来状态不算很好。”
“哪里叫不算好,糟透了好吗!”男孩慌张地看着那扇光门越开越大,浑身都在颤抖,“哥哥应该跟我讲过这时候要怎么办……总之!现在这里很危险,我先送你下去,如果可以的话多向哥哥祈祷祈祷,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不必。”阿蒙已经站了起来,祂止住男孩让自己离开灰雾的动作:
“我想留在这里。”
“……你确定?”祂兴致勃勃的语气让男孩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说不定会没命的……”
“如果他失败了,我的下场也未必会好。”阿蒙已经往杂物堆外侧走去,“而且我还有话没和他说。”
“……”男孩看着祂的背影,依旧搞不清未来的自己和这个怪人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互相杀过……难道说这就是所谓“过命的交情”?
想什么呢。他摇摇头,加快步追了上去。
克莱恩一点点推开了面前青黑色的光门。
永暗之河河水的效力正在减弱,他逐渐难以维持深度的沉眠,而与天尊意志的对抗也正到达最终且最为关键的时期。
他不记得自己为此做过什么准备——这是一层防止天尊意志提前察觉的保险。他只是遵从自己的本能,按部就班地行动着,把除此以外的所有注意都投入这持续数年的漫长拉锯中。
这些年里,他依靠锚勉力维持着自我认知,但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被另外一半精神侵染、与祂融合,时而清醒,时而变得不像本身。
他有时也无法确定行动是否完全出于自身的意志。
缓步走到门外,克莱恩念头一转,便已经坐在青铜长桌的上首,属于“愚者”的位置。
他望着面前空荡荡的一切紧蹙眉头,似痛苦,又似陷入回忆。他的形象时而身着黑色正装,时而套上半透明的深色斗篷,衣摆下延伸出滑腻邪异的触手。
此时,他的灵感忽有触动。
“……哥哥?”
耳畔响起熟悉的孩童嗓音。座椅的前方站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黑发薄薄软软,穿着T恤短裤。
克莱恩望着他,没有警惕,但神色茫然。
男孩见状咬了咬嘴唇,还是鼓起勇气一点点走向了他,嘴上念念有词:
“哥哥就是我,我就是哥哥,我是周明瑞,你也是周明瑞……”
“……我们不能消失,我们要回来,大家还在等我们……”
男孩不停地念叨着,不知是在说服克莱恩还是自己。他攀至高背椅侧边,小小的手掌按在克莱恩的额间,尝试让自己的意识回归。
然而,在皮肤相触的那一刻,克莱恩全身的气息倏地变了。
邪异的黑色触手高高扬起,天尊的精神奔涌而出,似要把男孩整个吞没。
狡诈的祂装作对克莱恩的计划全然不知,暗中却保留了力量,正等待着最后一搏!
如果作为最纯粹自我认知的男孩的意识受损,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将被打破,结果便是克莱恩的完全败北、彻底消亡。
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小周明瑞引动源堡勉强抵抗着,但现在的他权限已被分割,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
直到他听见悠扬的钟声。
男孩抬起头,他看见了一座古老斑驳的石质壁钟。钟面上,那个有着十二环节的透明秒针倒退了一格。
饶是天尊,强弩之末般的侵蚀也停滞了半秒。
抓住这个机会,男孩的身影立刻消散成一片灰雾。
“真够鲁莽的。”杂物堆内部,阿蒙抚了抚单片眼镜,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真的是他?”
“……我还小嘛。”男孩翻了个白眼,似乎仍心有余悸,“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做事一定三重准备,不,五重,还是十重吧……”
“……”阿蒙没接这个话头,转而望向克莱恩的位置,那里正隐约传来痛苦的呓语和嘶吼声,“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男孩有些羞赧,“哥哥也只是有事情会顺利的预感,具体怎么样还得时机到了才明白。”
“现在时机到了吗?”
“所以说我不知……”男孩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阿蒙,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还没组织好语言。
阿蒙看着他震惊失语的样子,笑容越发明显。祂在刚才便明白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挣扎了这么久,最后居然会选择这条路……”
祂扫视着整个杂物堆,喃喃说道:
“权柄如命运道标,也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命运。愚者先生,这是不是很有趣?”
“小心!”男孩大喊道。
灰雾涌动,愚者神国展开,周围堆积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站立在漆黑的荒野里,无穷远处有一座直插入天空的阴影高塔。
阿蒙缓缓抬头,看见了空中那道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祂笑着说。
7
依靠爆发暂时占据克莱恩身体的天尊精神对他们进行着极致恐怖的攻击。
男孩依仗着分割出的真神位格与源堡力量勉力抵挡。但他毕竟心智只是个小孩,运用很是生疏,很快便左支右绌招架无力。
“需要我帮忙吗?”他听见身后阿蒙悠哉的声音。
帮什么忙?要不是我,你连他的注视都承受不住。男孩赌气想着,他依旧不确定阿蒙的出现是否是未来自己的安排。
如果祂刚刚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和祂以前不说是死敌也一定打过不少架……自己真的要相信祂?
“我并不想报复他。”阿蒙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也有办法让你脱离困境——就当这副单片眼镜的回礼。”
“如果你还不信任我,可以再与我做个交易,以你的特伦索斯特黄铜书做见证。”
男孩听着祂对交易内容轻描淡写的讲述,表情逐渐变化。
他咬了咬牙,边抬手化解天尊精神的攻击,边大声喊道:
“没那时间了!我相信你!”
小周明瑞回头看向神情意外的阿蒙,向祂伸出了手。
意识被猛然爆发的天尊精神冲散的那一刻,克莱恩遗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祂不再觉得自己体内正有两方力量互相拉锯,反而渐渐认为应当松懈抵抗、加速融合。
祂忍不住去攻击面前的男孩,极力碾碎任何使他不安的事物。神力在祂周身奔涌着,策动起灰雾、荡漾着粼粼波光,祂的思维逐渐冷漠下来,只是沉浸于这种感觉之中。
直到祂发觉自己接管源堡的进程停滞了。
克莱恩定睛望去,男孩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那个祂原本都不屑一顾的天使。
区区序列一想做什么?祂有些轻蔑地想着,但很快意识到如果只是普通的序列一,在自己的直视下早就该失控了。
面前的男子有着黑色卷发、宽阔额头和尖削脸庞,祂正了正右眼的单片眼镜,面带微笑。
克莱恩突然本能地感觉不快。
“我想,这应该是你计划中最糟糕的结局。”阿蒙轻快地评价道,“拉锯数年,该做的不该做的准备做尽,最终还是得把全部砝码压上一场赌局。”
“你似乎很喜欢赌……不,应该是不得不赌。”
克莱恩听不进祂的言语,只觉得像是扯着嗓子乱叫的乌鸦一般烦人。祂眼眸缓缓一扫,阿蒙的神情便滞住了。
盲目痴愚!
但这个停滞动作的阿蒙很快崩解成几条时之虫,烦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打断别人说话可不够礼貌。”
“我还以为你挺在乎这个的。”
一道道阿蒙的身影在祂周围显现,每一个阿蒙右眼的单片眼镜都闪烁着光芒。
“意外吗?那个傻乎乎的你把源堡的权限给我了。”
“借用这个位格,我才能利用这副单片眼镜和我原来那副外形相同的‘bug’——短时间内获取这份唯一性的能力。”
“他最后选择了相信我,开放所有任我窃取,只因他听信了我最后那番鬼话,觉得我真的会救你。”
“倒霉,太倒霉了,居然只能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曾经杀过的欺诈师,不感觉你的败北非常合理吗?”
阿蒙们“吃吃”笑着,祂的行为激起了克莱恩莫名的怒火,虚幻的触手疯狂蠕动着,企图用概念撕裂周围的一切。
“唉,不用慌张,我没法拿你怎么样。”
面对攻击的阿蒙们或使用“欺诈”替换目标,或化成包裹时之虫的灰雾,更多的阿蒙向后退去,好言安抚道:
“你看,那个男孩已经不复存在。你已经赢了。”
祂在对天尊说话。
“而我,虽然贪图源堡的力量,但很明显没有与你相抗的位格。现在的一切企图仅为自保,只要你放我离开,源堡自然归还予你。”
“怎么样?是不是很值得?”
克莱恩,或者说是半苏醒的天尊,尽管祂依旧陷于疯狂,缺乏思考判断的能力,也逐渐开始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祂的攻击逐渐放缓下来。
“很好。”阿蒙扶正单片眼镜,满意地笑道,“你可以数五个数,五个数之后,源堡所有权就会回到你手上。在此之前,不要乱动。”
“一。”
所有阿蒙的身影都开始下沉。
“二。”
阿蒙们穿过神国虚幻的地面,来到灰雾的底部。
“三。”
在祂的感知中,阿蒙的存在从源堡里消失了。
四。
祂已经听不见阿蒙的声音,只是自己本能地默念着,祂确实感觉到源堡掌控权在回归。
祂内心安定起来,直到听见最后那声轻快的计数。
“五。”
祂的身体僵住了,虽然这只是很短时间的寄生,也足够带来扭转战局的滞缓。
阿蒙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祂的身后,伸手对着祂的后脑,把刚才“窃取”来的男孩的意志与自我认知尽数返还。
“惊喜吗?”
这是祂意识消散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8
克莱恩坐在长桌上首,颇有些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长桌侧边还坐了一个人。阿蒙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不吵也不闹,很安静地在阅读的样子。
……等等,祂在看什么?克莱恩赶忙望去——是他晋升诡秘侍者时写的秘偶剧本。
“……”阿蒙丝毫不恼于双手的骤然空荡,反而极其自然地看向他:
“你恢复了?”
“……嗯。”
克莱恩张了张嘴,他还没完全消化自己分离出的少年意识的记忆,此时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祂。
“那么,恭喜你正式成为诡秘,亲爱的愚者先生。”阿蒙站起身,冲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
“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克莱恩看着祂座椅背后幻化而成的代表寄生、时间、命运的标识,表情古怪,“就这样?”
“你没别的想说了吗?”
“我还需要说什么吗?”阿蒙看起来有些疑惑,“无意识拉我入源堡的是你,陷入危机需要帮助的也是你,我应该没做错什么吧?”
“咳……关于这点,我也很抱歉。”说实话克莱恩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我把预感告诉我该做的事写进了本能,那时候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也不知道拉上来的会是你……”
要是提前知道,我说什么也会再加几层保险的。他在心里暗暗想。
不过也正因如此,阿蒙的自愿协助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总之,感谢你的帮忙,你可以对此提出报酬,只要是我能实现的。”
“看来你还没完全回忆起来。”阿蒙闻言摇了摇头,“我的愿望已经实现。而且你并不希望我一直呆下去不是吗?”
“呃……”克莱恩竟有些过意不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阿蒙产生这种感情。他努力扒拉着记忆,企图找到祂所说的“愿望”在哪里,“既然现在我们没有了不可调解的矛盾,讨不讨厌还是可以再商榷一下的,诶?”
他想起了阿蒙当时提出的交易。不过那时候祂就说得语焉不详,什么勇气什么牺牲的,最后竟然让他自己去看祈祷内容。
克莱恩点开属于阿蒙的祈祷光点,脸上表情逐渐变化。
他看了看阿蒙,又看了看祈祷光点,再看了看阿蒙。
“何为爱?”
阿蒙的笑容凝固了,祂推了推单片眼镜,似想把表情给遮住。
克莱恩的嘴角却绷不住一样地翘了起来。
“你觉得你懂了?”
“……这不重要。”阿蒙嘴硬道,却没有躲开目光,似乎对心情变好的愚者很感兴趣,“我只是想理解自己失败的原因——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克莱恩一边暗笑,一边一本正经地摇头。
“我觉得你懂得还不够。”
“要理解勇气,理解牺牲,更重要的,理解爱——绝非可以一蹴而就之事。你觉得你明白了,但实质上,也许只是入门。”
“不过,如果我们能像现在这样,继续保持愉快的合作关系,也许某一天你会真正明白它们的含义。”
“所以,”坐在青铜长桌主座上的“愚者”,带着半玩笑半认真的表情,对着面前的时天使伸出了手:
“你要不要考虑做我的眷者?”
空气霎时间安静下来。阿蒙看着他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
“你杀了我吧。”
END
脑子:我要写个小甜饼,2k字那种
手:好的
脑子:2k了,克莱恩呢?
手:着什么急,在铺垫
脑子:4k了,怎么小克才出场?
手:咳,不知不觉就……
脑子:怎么写起战斗了?不是小甜饼吗??
手:不要停下来啊啊啊啊啊啊啊!